在全党上下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之际,我时常想起我的祖父,想起幼时祖父给我讲起的他参加湘鄂西革命根据地斗争的一个个故事。也正是祖父讲的这些革命故事,鼓舞和鞭策着我“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党和人民努力工作。
我的祖父孝昌公,字福秋,又名伏秋,湖南省华容县万庾镇三合村人,出生于1905年9月19日,卒于1991年3月28日。因为祖父在家中排行老大,我记事时起,就听村里人都称他“何家大爹”。祖父习过武,崇尚力量,能对付两到三个成年人。这种尚武精神使祖父成了一位非常正直、敢做敢当的铮铮硬汉。
小时候我就感受到,村里人都非常尊敬祖父,谁家有什么邻里纠纷或家庭矛盾,都习惯请祖父去调解,而只要是祖父提出的解决办法,大家也基本能接受。生产队里有一头长着大角的牯牛,力大无比,脾气暴躁,伤过许多人。其他人都近不了身,只有祖父一个人能放养和使用。所以这头牛跟着祖父一直到老死。生产队的仓库是一栋老房子,建在过去的坟山里,其他人都不敢去守夜,只有祖父不怕,一直坚持为生产队看仓库。因而,祖父在当地还是有些威望的。村里人之所以这么认可和相信祖父,一方面是因为祖父顶天立地、正直为人的品格,一方面也因为祖父参加过革命,在建设湘鄂西革命根据地中出过一份力,是提着脑袋冲锋陷阵、九死一生的革命者。
小时候我在许多场合听祖父讲过一些参加革命的故事,许多已经记不得了。下面的三个小故事是印象比较深刻的,我将其写出来,以教育后辈,也算是“不忘初心”吧。
祖父的绰号
“杀人排长”是祖父的绰号。祖父参加了1927年到1932年间华容、石首一带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的斗争。祖父当时二十多岁,年轻气盛。听说山里闹红了,打土豪,分田地,为穷人,打江山。祖父很向往,就从家里跑了出去。因祖父有点武功,经过短期训练后,枪又打得准,因而编入到了要求比较高、战斗力比较强的短枪队。这在当时红军游击队缺枪少弹的状况下还是十分难得的。听祖父讲,短枪队一般都是以小分队形式执行特别任务,昼伏夜出,晚上活动多。活动范围主要在华容、石首、监利三县,有时候也直接潜入岳州府城。比如说,清除团防队的小据点,镇压罪大恶极的恶霸和有血债的刽子手,铲除叛徒等。因为许多次执行任务都是在敌占区,危险大,稍有疏忽就要掉脑袋。所以,每一次的战斗都惊心动魄,出击都要求稳、准、狠,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也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因而,每一次都会见血杀人。祖父因为执行上级指示比较坚决,对反动派毫不手软,杀的人较多,又是队里的一个小头目,时间长了,大家就给祖父起了绰号,叫“杀人排长”。小时候我听到过去与祖父一起干革命的老人讲过这些,当时在我幼小的心灵油然升起崇拜之情。
决不当俘虏
祖父在参加革命过程中,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有激烈战斗带来的危险,有恶劣生存环境带来的危险,还有杀“改组派”带来的危险。我记忆比较深刻的还是一次反“清乡”过程中的遇险。
大概是1931年夏收时节。红色根据地的建设如火如荼,不断发展。为了扑灭长江两岸人民不断高涨的革命热情,国民党反动派进行了残酷的“清乡”,不但杀害了许多革命群众,而且还抢走了大量的稻谷。为了粉碎敌人的“清乡”,上级派祖父等三人去侦察敌情,以制定反“清乡”的作战计划。祖父三人在完成任务返回的路上,与“清乡”的敌人一个排遭遇上了。祖父他们在与敌人接上火,打死几个敌人后,决定分散撤退,尽快回到驻地,把情报报告上级。祖父在单独一人撤回的路上,看到路边一处他比较熟悉的人家,便当机立断,到这户人家躲避,准备待敌人过去后,再抄小路回到队伍。
这户人家是同情和支持革命的。看到敌人在追祖父,祖父又跑到家门口来了。正在禾场上忙着晒谷的户主,立即拉着祖父跑进堂房说:“拿梯子,上天井上躲一下。”祖父爬上天中,脚朝屋尖,脸朝井口,双手握枪,趴在一条瓦缝中间。待祖父在天井上藏好后,户主把梯子藏到后门竹林边,然后迅速来到前面禾场上扬起谷来。刚扬了几下,追击的敌人就来到了家门口。敌人问户主:“看见有人过来没有?”户主很镇定地回答说:“看到有人飞快跑,跑到后山上去了。”敌人不相信,就在房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开展搜查。搜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人。正在敌人准备走的时候,突然有个敌人说:“屋顶上还没有看,会不会藏在屋顶上?”于是敌人找户主要梯子。户主说:“好久没用梯子了,也不知放哪里去了,帮你们找吧。”又找了半天,才找到梯子。两个敌人架好梯子,一个敌人正要上去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了枪声,接着是禾场上紧急集合的哨声。堂屋内的几个敌人极不情愿地、骂骂咧咧地迅速跑走了。祖父算是躲过一劫。
当时敌人搜查的全过程,祖父在屋顶上听得一清二楚。敌人准备上梯子的时候,祖父已做好牺牲的准备。祖父说,他检查了枪里还有五发子弹,他准备干掉四个敌人后,留一发给自己。我当时还小,不懂事,还问他为什么不干掉五个敌人呢?祖父神情很严肃地望着一脸稚气的我说:“宁可死,也决不当俘虏。”祖父说这话时,我看到了祖父眼里的坚毅,接着我看到这坚毅的眼神中流出了眼泪。他说:“一起去的两个人都被打死了,要不是老乡救我,我也死了,干革命是要掉脑壳的!”
最心疼的事
在国民党反动派的白色恐怖下干革命,自己要随时准备牺牲生命,这是革命者必须准备付出的代价。这一点,祖父是有清醒认识的。祖父说:我决定走出这一步,就没有想到能活着回来。当时我们何家参加革命的人不少,有许多都死了。死人的事经常看见,已经不怕了,但最怕的是家里的人受牵连。
祖父参加革命后,几年都未回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桃花山、东山和长江对岸监利三洲、朱河一带活动。小时候,我听祖父说话的口音都带有山里人的口音。比如说,“民国十几年”的“年”,祖父就说成“yan”,与我们说的不一样。祖父尽管常年在外,但心里还是非常想念自己的双亲的,有机会总要打听父母的情况。实际上,自从祖父离家干革命后,国民党地方当局就没有停止过对我曾祖父和曾祖母的折磨和摧残。他们天天逼着我曾祖父要人,一天不交出人来,就要随时挨打。特别是红军部队越打胜仗,曾祖父挨打得就越厉害。据祖父讲,敌人每次都是把曾祖父用绳子吊起来,然后用鞭子抽。当时曾祖父已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那里受得了如此折磨,几次都昏死过去。后来他们实在是打不出结果,又确定找不出证据,才没有将曾祖父打死。家里人通过找保人,才把曾祖父保回家。
有一次,上级安排祖父到焦山河一带执行任务,这一带离祖父的家比较近。完成任务后,祖父想回家看看父母亲。经批准后,祖父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潜回了老家,尽管是漆黑的半夜,祖父还是能感受到这熟悉的村庄、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房屋。当来到家门口时,祖父是既激动,又提心吊胆。激动的是终于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父母了,两位老人还好吗?提心吊胆的是怕被人发现,给老人带来麻烦。当祖父怀着复杂的心情敲门,告诉曾祖父“是儿子回来看您”时,曾祖父却没有开门。曾祖父说:“因为你,我都快被打死了,我和你母亲每天都在担惊受怕中熬日子。你还回来做什么呀?你走吧,我们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祖父说:“您开开门,我只进门看看母亲,马上就走,好不好?”曾祖父很坚决地说:“开不得门,你走!自己管好自己!”此时,我祖父真的是好悲伤、好心疼、好无奈。他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说了声“对不起,我走了”,就含着泪花消失在田野之中,踏上了新的征程。
多年后,我祖父每当想起当年的往事,讲述父母亲因为他而受尽折磨,不敢开门认子的时候,都会泪如泉涌,哭出声来。祖父说:“这是我一辈子最心疼的事,既心疼父母,也心疼自己,想不得,一想起来就想哭。”我祖父是当地有名的硬汉子,打打杀杀是常事,竟然也有这样丰富的感情,对我内心的触动是非常大的。
祖父的故事算不上伟大,但却是无数革命先辈的“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的一个缩影,是我的血脉和基因,我一定努力传承好它!